已弃用转凹三

死亡循环-续江有汜(姜钟)(第四章 6)

还没等钟会有足够的时间吃遍长安城的美食,他和姜维就不得不再次随军出征——正始八年初,蜀国蒋琬率军自汉水而下,向魏兴,上庸一带进军。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将士们斗志十足,只有钟会一个人满脸震惊。最后会议结束,大家都散了,他还在扳着指头计算年份。

“士季,”姜维扒拉了他一下,“怎么了?”

“今年应当是……延熙……”他记不得具体的年份对应,只记得差不多这时候,蒋琬就该去世了。他知道蒋琬在诸葛亮去世后,一直在汉中造战船,训练水军,随时准备伐魏,但因为身体原因,最终也没有真正实现伐魏的计划。也不知道这一次他得了什么灵丹妙药,不但没死,居然还能够带兵出征。

看钟会一直发愣,姜维笑着抓了他的手:“两年大兵未动,现在打打仗也是好事。”

“这样伯约又有了立功的机会。”钟会笑着站起身,跟着姜维往外走。这几日正是初春乍暖还寒时候,昨夜寒风凛冽,居然飘了一夜雪花。此时大雪初霁,满城银装,连阳光都显得有些清冷。这样的阳光会让他想到姜维,虽然这一世的姜维身上还有一层额外的柔软。于是他轻轻去牵了那人的手。

“你的手真凉。”

“一直都是这样的,冬天手脚冰凉,夏天烫得吓人。”钟会笑道,“所以才要借你的身子给我暖暖或者降降温。”

姜维把他的手裹在温厚的手心里。钟会很想进一步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又碍于街上行人繁多。他又想起那个在之前每一世都被当做玩笑提起来的建议:两人携手归隐山林。这想法一开始连仍旧贪恋繁华羡慕功名的钟会自己都没太认真,只是拿出来当笑话或者当威胁——全看处境如何。但是到了现在,钟会却也开始考虑其可行性了。

若是能够和姜维与山中结庐而居,每日耕种渔猎,不管朝堂暗流战场厮杀,平淡相守一生,也是人间乐事。他甚至开始构想山下村镇月初月中的市集,姜维穿着一领蓑衣,肩挑着山鸡野兔去换东西的模样,再对比一下眼前一身铠甲的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

“怎么了,什么东西这么好笑?”姜维问。

“没什么……”钟会裹紧了袍子,摆摆手,“想起一些小时候的旧事而已。”

“你肯定是又在心里取笑我。”姜维精明得很,钟会也只好装傻,只是吃吃地笑,加快了脚步,在雪地上咯吱咯吱踩出一串脚印。

姜维跟在他的身后,被他拉着一路来到一个新开的酒铺。他们新上了过冬的新酿,味道清醇。

“清闲日子不多了,”钟会说,“我们再买一坛,也不知道出发之前喝不喝得完。”

战况似乎有些紧急,他们的酒才喝了半坛子,魏军就不得不匆匆南下——中军千里调派,一时难以到达,而蒋琬所部以船运兵,推进极快。索性西陲外军向来准备充足,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一路上钟会不断盘算应对之策,倒是姜维看起来非常轻松,甚至不像是上战场。饶是钟会熟悉这个人的秉性,也不免有些生气——他甚至恨恨地想,之前第一世误解这个人也不是自己的错,都是他把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底下藏着细腻心思,这要一般人如何明白。

“伯约看起来是胸有成竹啊,这次打算冒什么险?”钟会忍不住损他一句。

“我答应你了,不轻易冒险。”姜维骑在马上,脊背笔直如陡峭山崖,“我说到做到。再说这一战,我军准备充足,兵多将广,应该不成问题。”

“你可知道,蒋琬出兵攻打,在我之前几世经历中,是没有的?”

姜维看了看钟会,一脸的不以为意:“这就是士季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缘故?”

看钟会不讲话,姜维笑了笑:“我不懂你说的诸多异世的玄妙之处。不过此时此刻,既然已经发生了,想那些也没用。既如此便如此,这一仗打就是了。”

钟会看着姜维苦笑了一下。就算这一世那人也动了“我配不上你”这般弯曲心思,到底还是那个面对汹汹而来的敌军会说出“但当击之耳”的姜伯约,连语气都差不离。他以前觉得这是因为此人天性凉薄,把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的缘故。但是这些次溯游而上当中,他曾经触摸过这人内心中全部的炽热和温情,比他所知道的所有浓厚爱意都要深邃——他现在忽然觉得,也许正是那凉薄和淡然,保护了姜维内心中的赤诚和爱。

“你说得对。”钟会催了催马蹄,“不管发生什么,总是能过去的。”


魏军在魏兴城下与蜀军遭遇。钟会虽然学了很多兵法,也接触过水军战术战法,但是当他真看到那些艨艟战舰,又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还好魏兴郡治水军由来已久,当地将领也多熟悉水战。钟会的前锋军队与其说是来打仗的,不如说是来送粮草装备和打下手的。他也派遣了一些有过水战经验和水性好的士卒,编成队伍上船协同守城军士作战。不出他所料,姜维第一个自告奋勇带队。

要不是来打这一仗,钟会大概永远也没机会知道,姜维原来是晕船的。看到那人脸色铁青还强撑着的模样,他的心里都浮现出一种虽然不应该但还是按耐不住的愉悦感——原来你姜伯约也有不如我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姜维晕船这件事是不是和蒋琬出兵攻打魏国一样是个小概率事件,但是想想姜维常年生活在西北,唯一的坐船经历大约也不过从天水沿渭水而下到长安这段距离,便觉得也可以理解了。

姜维在终于扛不住吐到一塌糊涂以后被钟会派人从船上拖了下去。当时已经是傍晚,蜀军很快撤了兵,钟会登岸,笑嘻嘻地看着坐在树下发呆的姜维。

“我给了伯约立功的机会,可是伯约自己不行啊。”钟会调笑道。

姜维的脸色还没有好转一些,但是看起来体力恢复了,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真是抱歉……我也没想到弄成这样。”

钟会乐不可支,捧腹大笑,姜维也跟着笑。

“你能走路吗?”

“我已经好多了。”姜维拒绝了钟会的搀扶,看起来有点逞强的意味。不过他的身体恢复确实很快,不管是在马上还是床上,这一点钟会是清楚的。

“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在船上作战如履平地呢。说起来,你说你会游泳,别是也骗我的吧?”

“这是真的。”姜维信誓旦旦,看那意思如果不是他们已经离河岸远了,他就要当场跳下去游一圈来证明自己此言不虚。其实钟会也估摸到了姜维是会游泳的。上一世的姜维曾经穿着全套的盔甲在锦江里横渡了好几个来回,看得钟会目瞪口呆。大约也正是有这种印象,这一次姜维上船,他都没多细问就允许了。

“伯约是没有乘船的经验吗?”

姜维摇摇头:“从天水去长安,是可以走水路的,但是我每次去都赶上旱季,行船不便,最多只能走一小段。而且乘船旅行还算平稳,也没觉得如何,这战船……”他露出一个苦笑,“我还真是高估了自己。”

“这样吧,从魏兴郡往西北去,有一个西城县。之前援军未到,被敌抢占了。最近闻报,蜀军在西城囤积粮草。伯约不如率兵去攻打西城。若是能够夺得敌军粮草辎重,必令其军心大乱。”末了他还不忘损姜维一句,“我倒是也希望你能和我共同作战,然而你在船上不灵啊,这可怪不得我。”

姜维捏了一把他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

姜维带兵去了几日后,果然凯旋而归,不但大破敌军,而且夺得了不少兵器和粮草。西城一失,果如钟会所说,蜀军锐气大减,水军也都退至安桥船坞中不再攻打魏兴。姜维建议钟会水陆并进,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彻底打垮蜀军锐气。其余众将也都纷纷赞同。

“这倒是理所应当……只不过……”钟会沉吟片刻,“我担心敌军有诈。我本来就觉得,进攻此处的水军,并非蜀军主力。之前伯约夺回的粮草辎重和兵甲器械,看起来也非精锐所用,数量也不足。”

“子午谷。”姜维简明扼要地抛出这三个字,中军帐内一片沉寂。

钟会点点头:“魏兴城蜀军一开始攻势甚猛,但是我们援兵到后,蜀军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力战取城,反而好像是在拖延。而且蒋琬本人一直没有露面,前哨探马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有谋士建议明日仍旧按计划出兵,同时派探哨去子午谷内侦察。钟会点头应允。姜维在一旁欲言又止,不过钟会没问他什么。集会散后,钟会问姜维还有什么想说的。

姜维摇摇头,说自己还没考虑周全,明日出兵之后再议。

这一次出兵,钟会以姜维所率陆上部队为主力,自己先发水军袭扰,吸引了敌军注意,姜维再作突击。这一次进军无比顺利,蜀军近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抵抗,一溃千里。钟会远远立在战船上,看蜀营火起,心里自然是畅快,但总觉得有些难以散去的隐忧。这些年来他已经察觉到,有时候太过顺利,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此时此刻蜀军拼死抵抗魏军损失严重,钟会也许还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是现在……

姜维率部追击蜀军,钟会本想劝他穷寇莫追,然而他也不忍心拂了那人的意气风发。这道理姜维应该懂,若是他不照做,必然有他的理由。钟会明白姜维立功心切,他甚至担心自己困了他的手脚,为了爱欲不能伸展自由。他每天都怕失去他,但害怕是没用的。为将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尤其是想要建功立业,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钟会不是不懂这道理,他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一直到夜色深沉,姜维才率部返回城内,带来大量的俘虏和缴获的物资。士兵们一个个精神百倍,看起来就是斩获颇丰。

“我连报功的公文都写好了,就等着伯约回来清点数字,填好了就能报上去。”钟会仰头看着马上的姜维,笑道。

姜维下了马,轻轻在钟会耳边问了一句:“你担心了吧?”

钟会叹了口气:“担心你有用吗?没用的事情我就不做了。”

“担心是控制不了的,就索性不管它好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姜维什么都明白,他也会担心,但担忧对于姜维并不是负担,他会理所当然地担忧,然后理所当然地我行我素,反过来还要用这个来逗弄钟会。钟会有时候难免会有被抓了短处的感觉,和姜维小小地闹个脾气,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对姜维来说,谁的七情六欲又不是短处呢?只有他自己的不是。每当想到这些,他就会想起第一次重生以后那个在热情之下藏了奸险心机的姜维。那一世距离他已经很遥远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人是什么都不需要藏的,他本就如此。

一时间思绪烦乱,钟会一甩袖子,什么都没说,自己进了营帐。背后一阵脚步,姜维追了进来,抱住钟会的腰。

“你生气了?”姜维笑道,“都是我不好。今晚我补偿你。”

“今晚你给我好好歇着。”钟会故意虎着脸。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一次确实风险不大,你若如此患得患失,也就太被束缚手脚了。”

钟会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他偏要和姜维犟:“这么说,我对你这么在意,反而我的不是了。”

“不不,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姜维说着,亲吻细细密密地落下来,“我不该拿你取笑。今天我太得意忘形了。你怎么处罚我都好。”

钟会扑哧笑了,嘴上还不放松:“你信不信我叫人来打你二十军棍?”

“你最好亲手打。”姜维用额头蹭着钟会的脸颊和头发,“打多少下我都愿意。”

想到他们在情事当中玩的那些游戏,这几句话和随之而来的想象几乎要把钟会的欲火点起来了。他赶紧一把推开姜维,自己翻身躺在榻上,背对着姜维。

“士季。”姜维的语气忽然严肃下来,“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轻松一点的。”

钟会哼了一声:“我若是什么都不说,你也就不会感到我所承担的负担了。”

“不是这个意思。”姜维说,“你若什么都不说,我多半也能感受到你的负担。我其实是希望能帮你承担一些的……或者至少做点什么,让你不那么沉重。”

钟会很想告诉他,我曾经遇到一个自己担负一切的姜维,他告诉我,如果负担太重,就离开吧。但是我做不到。

“爱本来就是沉重的。你不要在意我的负担……我知道你也不会真的因为我为你担心而产生负担,你是自由的。”最后他这样说。

姜维也在他背后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的身体:“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士季。你经历了那么多,你选择了你要背负和放弃的东西——你有你的自由。”


“伯约终于回来了。”钟会独自一人坐在中军帐内,把目光投向掀开帐门的姜维,放下手里的公文,笑眯眯地看着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认大步迈入帐内。

“听说有皇帝使节前来?”

“是的,但是因为你出去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并未留他等你。”

“何必等我?若有什么军情,应该和主将说才是。”

钟会笑了:“是关于你的消息。”

姜维看了那公文,脸上也露出笑容。那是给他封侯的诏令——之前一次大捷,魏军全国上下都为止士气大振,有此赏赐也不为过。

“伯约现在封了侯,可不能不认一直以来跟着你的糟糠之妻。”钟会说着抓了姜维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士季这话说的……”姜维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刚想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忽然听到外面脚步声急促。钟会赶紧退后一步,绕到主帅位置上,清了清嗓子。

来者是之前派出去的哨探,他递给姜维一封军报,退了下去。姜维把军报递上去,钟会扫了一眼,脸色就阴沉下来。姜维看他表情不对,自己拿来读了,反而笑了笑。

“士季何必面露不悦?我看这是好事。”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钟会停了停,复叹了口气,“也罢,你说得对。”

探哨回报,子午谷当中,果然有蜀军出没的迹象。钟会前一世在蜀汉,听说过一些旧闻,说魏延曾经建议诸葛亮出奇兵自子午谷直取长安,但是诸葛亮因为子午谷道路漫长而又山高路险,没有采纳这个建议。钟会万万没有想到,蒋琬居然敢走这一条路——不过也许是蜀汉又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雄才之人也未可知。事到如今,钟会也不大依赖自己之前的经验了。

“蜀军主力一定万万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破了他们用于吸引我们兵力的疑兵。”姜维两眼放光,“魏兴之围得解,我们便可以腾出手来,追击蜀军主力。”

“只怕来不及。”钟会说,“蜀军若是采取这一攻势,必然轻装简行,兵贵神速,才能起到出其不意袭取长安的效果。因为我们之前的大捷,我军后续援兵已经在往回退的路上,我只要送去一封加急军报,告诉他们蜀军动向,长安自然安全。”

“我看未必。之前陈玄伯已经兵近木兰寨,不出几日便能与我们会合,听说此处蜀军已退,方才回兵。若是蜀军真的轻师前进,恐怕援军未必能够来得及赶上。”

姜维这话不是不对,但是钟会想着之后话题的走向,便有些犹豫了——姜维必定建议全军出兵子午谷,如果钟会说魏兴仍不能不防,他一定会说那我自己去子午谷。钟会知道这一战若成功,可谓不世之功,姜维是断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的。

前一世他自以为是地计划了事情的走向,最后只换来姜维绝望的质问和苦涩的别离。这一世他发誓要给姜维他想要的东西,而自己只想看他如愿以偿,但他又太过患得患失,终于还不免成为那人的枷锁,甚至负担。

伯约,我也希望可以象你一样,为了爱而学会放手。

“蜀军进军进切,后军防备必然薄弱。”姜维没有注意到钟会的若有所思,自顾自地说道,“从军报来看,他们行军时间不长,应当是我们取下西城之前不久才进谷。若是现在追击,定能赶上。”看钟会还在犹豫,他又补充道,“若是士季担心魏兴,就分兵……”

“伯约,你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一战的成败。”钟会声如静潭,“我只希望你能建功立业。”

姜维一时无言,然后微微地笑了。

“但是你又担心我。”

“不,我想通了。没什么可担心的。”钟会笑道,“我与你同去。”



评论(10)
热度(53)
< >
此lo不再更新,已经转移到AO3。请在置顶贴内寻找链接。
< >
© 已弃用转凹三 | Powered by LOFTER